“疫情,从什么时候开始?”

这个问题看似简单,却像一个投入时间之湖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广阔而复杂,它不仅仅是一个关于病毒首次被发现的日期查询,更是一个关于集体记忆、个体创伤和时代转折的深刻叩问,答案,如同一面多棱镜,折射出科学、社会与个人三个截然不同,却又彼此交织的维度。
科学的时间轴:一个被不断追溯与修正的起点
从纯粹的流行病学视角看,疫情的“开始”是一个不断被精确化和回溯的科学过程。
公众普遍认知的起点,往往锚定在2019年12月底,当时,中国湖北省武汉市卫健委首次通报了“不明原因肺炎”病例聚集性发生,随后,世界卫生组织(WHO)在2020年1月5日发布了首份关于此事件的《疾病爆发新闻》,2020年1月30日,WHO宣布构成“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”(PHEIC),这一刻,无疑是疫情作为全球性危机的“官方认证”起点。
科学的探针总是试图刺破表象,寻找更原始的源头,病毒基因序列的分析显示,新冠病毒(SARS-CoV-2)的传播可能早于2019年12月,一些国家的废水样本回溯性研究,甚至提出了更早的病毒循环证据,将可能的时间点推前至2019年下半年,而关于病毒溯源的研究,则指向一个更为遥远的“开始”——病毒在自然界中完成跨物种传播的那个未知时刻,这可能发生在2019年之前的数月甚至更久。
科学的“开始”并非一个固定的点,而是一条模糊的、向前延伸的虚线,它从全球警报的明确一刻,不断向历史深处追溯,试图定位那个最初从动物到人类的“溢出”事件,这个起点是动态的、专业的,且对于普通人而言,带有一种冰冷的距离感。
社会的集体记忆:被重大事件切割的“疫情前”与“疫情后”
相较于科学时间的精确与回溯,社会的集体记忆对“开始”的界定则更为感性且具有里程碑意义,它通常不是由一个日期,而是由一系列颠覆日常生活的“震撼性事件”所标记。
对于中国民众而言,2020年1月23日武汉“封城”,无疑是一个刻骨铭心的集体记忆锚点,那一刻,一座千万级人口城市的运行被按下暂停键,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清晰地意识到,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来临了,口罩、健康码、居家隔离、线上办公和网课……这些词汇瞬间涌入生活,将时间清晰地切割为“疫情前”和“疫情后”。
在世界其他地区,这个社会性的“开始”可能对应着不同的节点:或许是2020年3月11日WHO宣布“全球大流行”(Pandemic);或许是意大利北部伦巴第大区的封锁;或许是NBA赛季的突然中止;又或许是汤姆·汉克斯宣布确诊的消息……这些事件共同构成了全球性的“震惊时刻”,强行改变了社会的运行节奏和行为规范,社会的“开始”是关于常态崩塌的瞬间,是关于旧秩序瓦解和新规则建立的共同体验。
个体的生命刻度:私密而具体的“那一刻”
在最微观的层面,疫情的“开始”对每个个体而言,是独一无二且无比具体的,它不是一个宏观的日期,而是嵌入个人生命史的一个私密坐标。
对于一些人,开始于取消期待已久的春节旅行计划时的那份沮丧;对于另一些人,开始于第一次戴上口罩走进超市,面对空荡货架时的那阵恐慌,它可能是一位护士朋友突然被调往发热门诊的那个电话,可能是大学毕业典礼被无限期推迟后空荡的宿舍,也可能是远方的亲人告诉你他们所在城市开始封控的那条语音。
这个“开始”与全球首个病例报告日期可能相距甚远,但它真实地定义了个体世界被疫情侵入的那一刻,它是情感上的分水岭,标志着“无忧无虑”的终结和“不确定性”的开始,无数个这样的私人瞬间,汇聚成了时代的洪流。
一个没有单一答案的追问
疫情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?
它开始于实验室里病毒基因序列被解析出的科学瞬间,也开始于武汉封城令下发的社会性震撼;它开始于WHO的全球警报,也开始于你我家门口张贴的防疫通告;它开始于某个野生动物体内的基因变异,也开始于我们每个人第一次认真用洗手液搓洗双手的那二十秒。
这个问题的价值,或许并不在于找到一个标准答案,而在于它促使我们进行一场多维度的反思,它提醒我们,一场全球性危机的影响是层层递进、深入肌理的,当我们追问“从什么时候开始”,我们实际上是在试图理解,这场疫情如何从一個遥远的科学发现,逐步演变为一场颠覆社会结构的巨变,并最终成为刻入我们每个人生命记忆的深刻烙印。
疫情或许会在某一天被宣布“结束”,但关于它“从何时开始”的追问与思考,将长久地帮助我们审视这段历史,理解个体与时代的复杂关系,并从中汲取面向未来的智慧与韧性。
